脑室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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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的男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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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芬几乎和赵婉芸同时到达科室,从住院信息上看,她也就三十出头,可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不甚整洁的头发随意地捆在脑后,穿着松垮的棉睡衣,外面随意的套了一件跑毛的旧羽绒服,倒是非常符合临产孕妇的常规装束。

她被老公用轮椅推到病房。她老公叫张壮,人如其名,身材非常壮硕,说话的声音又远比常人洪亮,哪怕只是正常和人说话也像是在吵架。也因此,他一到病房,同病房的产妇家属都要对其礼遇三分。护士长也安排了更为伶俐的护士去管床。

夏花边翻看她在外院的检查边问,“除了流液、见红以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发烧了吗?”

“她没其他毛病,就是破水了。”不等妻子开口,他便抢着回答。说这话的时候还把两手抱在胸前,对医生常规的病史采集工作有些不耐烦。

“孩子现在只有25周多一点,胎膜这么早就破了,羊水也很少,这孩子离足月还差得远,要保住很费劲。现在就是两种选择,第一直接引产,但孩子太小,生下来不容易存活。第二种就是……”

还不待夏花说完,他便又打断,“你先别整那些没用的,不保孩子我上你这干嘛。医院的大夫了,你们赶紧给她打针就行了。”

夏花当时就想回他一句,“那你来这里干嘛?”可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她耐着性子继续解释,“第二种就是先保守治疗,和你说的那样,用点消炎药预防感染,还要预防宫缩,因为胎膜早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生殖道感染,这个期间我可能会反复给她抽血抽分泌物检测炎性指标。尽可能延长孕周,提高新生儿的存活率。但因为胎膜早破,羊水量少,在这个保守治疗期间,很容易出现脐带脱垂、胎儿窘迫和胎死宫内等情况。而且胎膜破裂了,那层保护屏障也没了,很容易逆行感染造成绒毛膜羊膜炎、宫腔内感染,感染控制不住就会引发脓*血症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严重危害母儿生命安全。”

夫妻两人都没吭气,夏花不确定是他们听到风险后愣住了,还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总有产妇和家属,无论和他们说什么,都觉着医生故意把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绝症,把他们唬住了就能随便糊弄了。

护士总爱为了方便宣教把病情相近的产妇安排在一起,赵婉芸和周玉芬都是胎膜早破来的,又几乎同时到院,护士自然让这两人住一间病房。和周玉芬夫妇沟通时,李承乾也在病房里和赵婉芸夫妇交流。

夏花给高玉芬做了常规的产科体格检查,在做完四部触诊之后,她又特意在子宫的方向压了压,不仅有压痛,还有轻微的肌紧张,张强非常不耐烦的甩下了两个字,“轻点!”

夏花皱了皱眉,和李承乾一块出了病房。高玉芬不是高龄产妇,又没糖尿病更没受过外伤,忽然破水最常见的原因便是生殖道感染,这会查体子宫就有压痛了,估计已经有宫腔感染了,这保胎的事情还真悬,而且这老公一看就蛮不讲理,沟通也非常费劲。

两个产妇都有点弱宫缩的迹象,在宫缩药的选择上,两人也都给患者提供了参考,高玉芬一家选择了硫酸镁,虽然说抑制宫缩作用差些,对孕妇来说药物副反应也多些,但可以降低早产儿脑瘫的发病率,而且是价格低廉的甲类药。赵婉芸一家则选择门诊自费购买了几千元一支的阿托西班。

这日赵婉芸开始出现高热、寒颤,主任立即升级使用了顶级的抗生素。临下班时,夏花路过赵婉芸的病房时意外发现脐带脱垂,于是科里给她做了紧急剖宫产,术后她被安置在中心监护室里。次日晨交班时,夏花得知高玉芬也在夜间发烧了。而住在监护室的赵婉芸同样情况不佳,她还是高热不退,而且出现了凝血功能障碍。

这一天刚查完房,张壮便到了医生办公室,没有任何多的称呼冲口一句,“你们怎么治病的,好好的大人,上你们这来保胎,怎么在你们这里治着治着还发起烧来了!”

“她要是好好的,就不会到这来了。她一来我就告诉你们了,这种胎膜早破的很容易出现绒毛膜羊膜炎,感染出现了就会发烧。这种情况就不要再保了,要赶紧把孩子拿出来,还要把感染控制了,要不然轻点子宫保不住,再往严重点的地方发展,可能连大人的命都保不住!”

他大概也没料到在自己这番气势之下,这个年轻女医生还能如此不卑不亢义正言辞。更没料到自己妻子的情况如此严重,远超过他心理的预期,他居然有些口吃地说道,“……那……那怎么办……你们不能再想点其他的办法吗……”他瞬间委顿了下去,不像刚才那般气势汹汹。

“目前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方法,她已经开始发烧了,如果继续妊娠,会出现的风险之前我都给你们交代了,你们隔壁床也是这个情况,现在还在监护室住着呢,做了剖腹产还反复灌洗宫腔感染都还没控制住,今天才全院大会诊,讨论要不要切子宫的事情。”

见对方态度和缓了一些,夏花也放平了语气,“虽然现在医疗条件比过去好很多了,但是产后出血和感染还是导致孕产妇死亡最主要的两点原因。你爱人今天复查的白细胞涨到2万多了,降钙素原也飙升了好多倍,所以建议尽快终止妊娠。”

张壮的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嘴唇也变得像被烤裂缝的*土,下唇都粘在了牙龈上,原先充沛的气场也变得像一只被扎漏了气的河豚,起初的虚张声势开始慢慢露出原形。

张壮说要找妻子商量,她便和他一起去了病房。入院至今,夏花就没听高玉芬说过几句话,即便问她问题也是丈夫先开口,高玉芬自始至终都没有表达的机会,那张有些浮肿的脸模糊到让人不易辨认。她全程都没说话,更不表态,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面对着哭哭啼啼的妻子,张壮颇不耐烦,“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叫你平常少活动你偏闲不住!”末了,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盯着夏花的眼里好像看到了一线生机,“你们说的这个终止妊娠是直接把孩子剖出来,就跟正常剖腹产取小孩一样?”

“现在不终止妊娠,感染原发灶没有排出,感染便不好控制,就像身上长了个很大的脓疮,光是输液消炎扬汤止沸还不行,还要手术清除掉这个病灶才能釜底抽薪。她现在感染可能要继续加重,所以我们这边还是建议立即剖腹产。”

在得到确定要剖腹取孩子的答复后,他的眼神里瞬间又有火花燃起,“那剖出来放在保温箱里能养活不?”

夏花给出的回复让他的眼神再次暗淡下来:孩子周龄太小,刚好26周,过去28周以下的都被定义为流产儿,连早产儿都够不上边,属于无生机儿。这些年早产儿救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但肯定是越早出来救治的难度就越大,花费的就越多。因为胎龄越小,器官就发育的愈不成熟,出现新生儿脑瘫、脓*血症、呼吸衰竭、脑室出血等各类风险和并发症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产妇存在着严重的绒毛膜羊膜炎,就算孩子已临近足月,就单是这个绒毛膜羊膜炎,临床上也早就证实这和新生儿脑瘫存在显著关联。他们隔壁那床的孩子还要大一周,还用了一天促胎肺成熟的药,孩子生下来也没呼吸没心跳,医院抢救,他们那边给孩子用了好几千一支的促小孩肺成熟的药,但现在还是要通过人工肺呼吸,医院新入了新生儿的ECOM机器,那玩意开机就是好多万,孩子的事情他们要自己权衡。

高玉芬还是在一个劲地哭,夏花相信这回两人都是听懂额的,可针对建议他们尽快手术的治疗意见,夫妻俩迟迟不表态。

在那次谈话之后,他又来过好几次医生办公室,每次都是骂骂咧咧。“我觉得你们医生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动不动就拿有生命危险这类说辞吓唬我们。想尽办法把病情往严重的地方谈,不尽快引产就有生命危险。说一大堆没用的就是为了给我们打预防针,这样万一出医院的事情了。”

产科日常工作本就忙碌,收不完的产妇,做不完的手术,写不完的病历,办不完的出院,每天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也这样重复累赘的医患沟通上。

她也无力解释了,毕竟家属天然的容易对年轻大夫不那么信任。她把谭主任搬出来再次和家属解释,产妇也上了泰能,可体温已经40度了,血小板也因为感染急剧下降,又是个重症感染,再不采取措施她可以预见产妇会往什么放向滑去。

她已经在病程里记录:已反复建议患者尽快手术取出胎儿,可患者以及家属始终犹豫不决。并让患者和家属签字,表明他们暂不愿手术,后果自负的字样。

可看到主任如此凝重的找他们谈话,张壮又去4楼的监护室咨询了魏敬,得知他妻子现在还在监护室住着并且出现了多器官功能衰竭。他终于意识到没人在吓唬他们。高玉芬因为高热,精神也愈发萎靡。张壮的态度也没有先前那么强硬,开始考虑手术的事。

一圈拉锯下来,又到晚上了,夏花今晚本不需要值班,上二线帮忙而已,可因为自己的病人还没处理完,便也还在科室没走。手术告知书早就写好了,就等这对夫妻签字了。那支签字笔被张壮握了很久,却始终不见他写过一个字。过了许久,他才对问,“我们能有这个儿子真的不容易,你们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孩子还没出来,他就说是个儿子,想必已经通过某些渠道提前知晓了胎儿的性别。夏花告诉他,走到这一步,孩子还能不能救,已经不是她们产科医生说了算了,只要剖出来是个活胎,医生就会全力抢救。但可能的风险、高昂的费用以及不确定的后果她已经反复说过了。

高玉芬反复的高热,也让胎儿出现宫内窘迫的情况了。不过这家人对孩子取出后是否要积极救治这一项始终不肯表态。夏花这一整天都在想着早点把手术做了,减少点风险,早点把感染控制了。可夫妻俩现在才终于肯签字了。

手术同意书上会详细列出手术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和并发症,他看得非常仔细,每一条可能存在的风险他都会询问夏花,并让她再三保证不会发生在他妻子身上,特别是那项关于“可能切除子宫”的并发症,让他意见非常大,“儿子保不住就算了,这个都保不住只能说你们当医生的水平太差了!”

夏花刚想发作,可还是忍了下来,毕竟还没到那一步。只是见招拆招,如此往复地沟通了好久,他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同意手术”的字样。

这次需要签署的文书里,还有关于胎儿的处理情况。原则上,只要胎儿从母体出来之后尚有生命体征,除非家属明确表示放弃抢救,那么医务人员便会全力以赴。

夏花也没有鼓励这对夫妻去放手一搏,毕竟面对着那些极高概率存在的风险和并发症,这些天她也看得出,这对夫妻俩经济并不宽裕,虽然一住院就解释了需要反复抽血的原因,可这些天张壮还是三天两头因为化验费和陪伴床收费的问题来找她抱怨。

这样家庭条件很难像赵婉芸的家庭一样,愿意积极承担这种极早产儿的救治,一旦出现人财两空或是留下严重后遗症,对这样的家庭都是灭顶之灾。医生见过太多的人伦悲剧,自然不愿去考验人性,毕竟这对夫妻年龄都不大,这一胎也是自然受孕的,以后还有很多再要孩子的机会。

最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胎儿取出后是否抢救的意见栏里,写上了“放弃胎儿,拒绝抢救。”

国内的医生要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需要花在医患沟通上,因为保不准自己哪天会因为这些细节栽跟头。张壮虽然已经签字放弃胎儿的抢救,但这只针对剖出来便是活着的胎儿,如果婴儿剖出来就是死的,这还涉及后续如何处置死胎的问题,医院当做医疗垃圾统一处理,还是让家属自行抱回去处理,仍然存在如何选择的问题。这也是这次沟通里需要签字确定的内容。

这次他倒是没有犹豫,爽快的在《死胎以及胎盘处理意见》的告知书上写下,“死胎要求自行抱走”的内容。然而就是这句话,医院在后面的纠纷中出于万分尴尬的局面。

张壮说要去外面抽根烟,后面的沟通让夏花自己去说。高玉芬卧病在床,因为感染比较重,她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由于她不便来办公室签字,夏花便把打印出来的文书带到她的病床边。可是没想到,这样原本为了方便孕妇而采取的行径,也成为日医院处于不利之处的因素。

夏花不厌其烦地再次重复在办公室里对她老公说的那些内容,告诉她剖宫取子的必要性,而且还再次特意强调了,任由感染继续加重到一定程度,就会考虑切掉子宫保命,那时更加追悔莫及。

高玉芬一直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夏花也只能干站在她身边等她表态。那一晚她哭了很久,说她做这个决定太难了。她说自己是个全职的家庭主妇,没有什么收入,她们家始终还是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在里面,特别是她的婆婆,因为没有收入,加上没生孙子,这些年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看。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还提前知道是个男孩,一家人都稀奇的不得了。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她就万般小心,可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反复胶着了很久,她终于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不过和她的丈夫一样,在签过“已知晓风险,同意手术”的字样后,她也在胎儿的后续处置上犹豫了,她拿着笔的手也在抖,泪眼婆娑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连小名都给这孩子取好了,就叫“小石头”。

“你说,小石头是取出来就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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